基本内容
李藩,字叔翰,赵郡人。 曾祖至远,天后时 李昭德荐为天官侍郎,不诣昭德谢恩,时昭德怒,奏黜为壁 州刺史。祖畲,开元时为考功郎中,事母孝谨,母卒,不胜丧死。至远、畲皆以志行 名重一时。父承,为湖南 观察使,亦有名。藩少恬淡修检,雅容仪,好学。父卒,家富于财,亲族吊者,有挈去不禁,愈务散施,不数年而贫。年四十余未仕,读书扬州,困于自给,妻子怨尤之,晏如也。 杜亚居守东都,以故人子署为从事。洛中盗发,有诬牙将令狐运者,亚信之,拷掠竟罪。藩知其冤,争之不从,遂辞出。后获真盗宋 瞿昙,藩益知名。张建封在徐州,辟为从事,居幕中,谦谦未尝论细微。杜兼为濠州刺史,带使职,建封病革,兼疾驱到府,阴有 冀望。藩与同列省建封,出而泣语兼曰:“仆射公奄忽如此,公宜在州防遏,今弃州此来,欲何也?宜疾去!不若此,当奏闻。”兼错愕不虞,遂径归。建封死,兼悔所志不就,怨藩甚。既归扬州,兼因诬奏藩建封死时摇动军中。德宗大怒,密诏 杜佑杀之。佑素重藩,怀诏旬日不忍发,因引藩论释氏,曰:“因报之事,信有之否?”藩曰:“信然。”曰:“审如此,君宜遇事无恐。”因出诏。藩览之,无动色,曰:“某与兼信为报也。”佑曰:“慎勿出口,吾已密论,持百口保君矣。”德宗得佑解,怒不释,亟追藩赴阙。及召见,望其仪形,曰:“此岂作恶事人耶!”乃释然,除 秘书郎。
王绍持权,邀藩一相见即用,终不就。 王仲舒、韦成季、吕洞辈为 郎官, 朋党辉赫,日会聚歌酒,慕藩名,强致同会,藩不得已一至。仲舒辈好为讹语俳戏,后召藩,坚不去,曰:“吾与仲舒辈终日,不晓所与言何也。”后果败。迁主客员外郎,寻换右司。时顺宗册广陵 王淳为皇太子,兵部尚书 王纯请改名绍,时议非之,皆云:“皇太子亦人臣也,东宫之臣改之宜也,非其属而改之,谄也。如纯辈岂为以礼事上耶!”藩谓人曰:“历代故事,皆自 不识大体之臣而失之,因不可复正,无足怪也。”及太子即位,宪宗是也。 宰相改郡县名以避上名,唯 监察御史韦淳不改。既而有诏以 陆淳为 给事中,改名质;淳不得已改名贯之,议者嘉之。
藩寻改吏部员外郎。元和初,迁吏部郎中,掌曹事,为使所蔽,滥用官阙,黜为著作郎。转国子司业,迁给事中。制敕有不可,遂于黄敕后批之。吏曰:“宜别连白纸。”藩曰:“别以白纸,是文状,岂曰批敕耶!” 裴垍言于帝,以为有宰相器,属 郑絪罢免,遂拜藩 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。藩性忠荩,事无不言,上重之,以为无隐。
四年冬,顾谓宰臣曰:“前代帝王理天下,或 家给人足,或国贫下困,其故何也?”藩对曰:“古人云:u2018俭以足用。u2019盖足用系于俭约。诚使人君不贵珠玉,唯务耕桑,则人无淫巧,俗自敦本,百姓既足,君孰与不足!自然帑藏充羡,
稼穑丰登。若人君竭民力,贵异物, 上行下效,风俗日奢,去本务末,衣食益乏,则百姓不足!君孰与足!自然国贫家困,盗贼乘隙而作矣!今陛下永鉴前古,思跻富庶,躬尚勤俭,自当理平。伏愿以知之为非艰,保之为急务,宫室舆马,衣服器玩,必务 损之又损,示人变风,则天下 幸甚。”帝曰:“俭约之事,是我诚心;贫富之由,如卿所说。唯当上下相勖,以保此道,似有逾滥,极言箴规,此固深期于卿等也。”藩等拜贺而退。
帝又问曰:“禳灾祈福之说,其事信否?”藩对曰:“臣窃观自古圣达,皆不祷祠。故 楚昭王有疾,卜者谓河为祟,昭王以河不在楚,非所获罪,孔子以为知天道。仲尼病,子路请祷,仲尼以为神道助顺,系于所行,己既全德,无愧屋漏。故答子路云:u2018丘之祷久矣。u2019 《书》云:u2018惠迪吉,从逆凶。u2019言顺道则吉,从逆则凶。 《诗》云:u2018 自求多福。u2019则祸福之来,咸应行事,若苟为非道,则何福可求?是以汉文帝每有祭祀,使有司敬而不祈,其见超然,可谓盛德。若使神明无知,则安能降福;必其有知,则私己求媚之事,君子尚不可悦也,况于明神乎!由此言之,则履信思顺,自天祐之,苟异于此,实难致福。故尧、舜之德,唯在修己以安百姓。管仲云:u2018义于人者和于神。u2019盖以人为神主,故但务安人而已。虢公求神,以致危亡,王莽妄祈,以速汉兵,古今明诫,书传所纪。伏望陛下每以汉文、孔子之意为准,则 百福具臻。”帝深嘉之。
时河东节度使 王锷用钱数千万赂遗权幸,求兼宰相。藩与 权德舆在中书,有密旨曰:“王锷可兼宰相,宜即拟来。”藩遂以笔涂“兼相”字,却奏上云:“不可。”德舆失色曰:“纵不可,宜别作奏,岂可以笔涂诏耶!”曰:“势迫矣!出今日,便不可止。日又暮,何暇别作奏!”事果寝。 李吉甫自扬州再入相,数日,罢藩为詹事。后数月,上思藩,召对,复有所论列。元和六年,出为华州刺史、兼御史大夫。未行卒,年五十八,赠 户部尚书。藩为相材能不及裴垍,孤峻颇后韦贯之,然人物清规,亦其流也。
译文:
李藩,字叔翰,赵郡人。李藩四十多岁时还没有出去做官,在扬州读书,用度困难,妻子儿女都责怪他,他却 泰然自若。杜亚任东都留守,任用他为从事。洛中发生了盗窃案件,有人诬告是牙将令狐运所为,杜亚相信了,拷打后给他定了罪。李藩知道令狐运是冤屈的,为他争辩但杜亚不听从,于是辞职离开了。后来捕获了真正的盗贼,李藩因此更加有名望。
王绍掌权,邀请李藩见一面就重用他,但李藩最终没有去。王仲舒、韦成季等人担任郎官,结为私党地位显赫,每日聚会饮酒作乐,他们仰慕李藩的名望,强邀他去同聚,李藩不得已去了一次。王仲舒等人喜欢传播谣言,表演杂戏作乐,后来又邀请李藩,他坚决不去,说:“我和王仲舒这些人呆在一起一整天,不知道与他们说些什么。”后来王仲舒等人果然失势了。
裴垍告诉皇上,认为李藩有宰相的器度,就任命李藩为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。李藩秉性忠诚,遇事 知无不言,皇上很器重他,认为他言事从无隐瞒掩饰。元和四年冬天,皇上询问大臣说:“前代帝王治理天下,有的能使百姓家家衣食充裕,人人生活富足;有的却导致国贫民困,这是什么缘故呢?”李藩回答说:“古人说:u2018节俭能使用度丰足。u2019所以财物丰足取决于节俭。假使国君不以珠玉为贵,只是致力于农耕 蚕桑,那么百姓丰足了之后,国君怎能不富足?自然国库充实, 五谷丰登。如果国君耗尽民力,爱好 奇珍异宝,上行下效,风俗日渐奢侈,舍弃农耕,从事工商,衣食日益缺乏,那么百姓就不会富足,国君又怎能富足?自然是国贫家困,盗贼就乘机而起了!我希望陛下能把宫室车马,衣服玩物,务求减省再减省,向人们显示要改变旧俗,那么天下百姓就幸运之极了。”皇帝说:“节俭的事,发自我的诚意;贫富的缘由,正如爱卿所说。只求上下互相勉励,来保持这一风尚,如果我有越制奢滥的情形,这就确实深切期望你们能直言劝谏了。”李藩等人拜贺退下。
当时河东节度使王锷花费数千万钱贿赂权贵宠臣,请求兼任宰相。李藩与权德舆都在中书省任职,有密旨说:“王锷可以兼任宰相,应该立即草拟诏书报来。”李藩于是用笔涂掉了“兼任宰相”等字,上奏说:“不可。”权德舆大惊失色说:“纵然认为不可,也应该另外写奏章,怎能用笔涂改诏书呢?”李藩说:“形势紧急了!过了今日,就无法制止了。天又晚了,哪有时间另写奏章!”此事果然被搁置了。元和六年李藩去世,时年五十八岁,追赠户部尚书。李藩任宰相才能不如裴垍,孤高严正又不及韦贯之,然而人品清正自持,和他们也属于一类人物。